（111）138弄 咸黄鱼也有翻身日脚

          那天，最终来了。

         毕业分配方案下达，分配名单公布。

        如预料的那样，仁仁分配到崇明农场；文颖也分配到崇明农场，因为伊哥哥文硕和阿彦一样，大学毕业后先去农场锻炼，接着就会分配在大学，医院，研究所，设计所迭样的国家单位工作。

        老师的消息灵通，得知晶晶的姐姐旦旦去内蒙古当牧民，分配晶晶在上海工厂。囡囡呢， 伊是独养囡娪，自然留在上海，晶晶分在纺织厂做挡车工，要早中夜三班倒，相当辛苦；囡囡分配在仪表局，就在离家不远的元件五厂工作，工作也蛮轻松。

       阿庚阿康是双胞胎，老师讲，蛮好，双胞胎么最好解决，一个工矿一个农村。

       阿娘不同意，双胞胎么应该分配在一道，哪恁可以拆开来？！

       阿娘决定去跟老师讲。

       阿娘实在怕出门，前一阵，伊戴高帽挂牌子挨批斗，接着又强迫劳动改造，弄得伊一点面子也呒么。

        老邻居老街坊，像酒甏，小六子爷，裁缝阿祥侪呒么参加批斗，也呒么看热闹，现在偶然见面，对伊还是客客气气，交关礼貌，但阿娘总归觉得自家要识相，毕竟自家划为牛鬼蛇神了。阿娘想想冤枉，自家是苦出身，变成好吃懒做的资本家老婆！伊不愿去给别人添麻烦，已经有段辰光躲了屋里不见人了。

       但，为了两个宝贝双胞胎孙子，伊不管了！决定到学堂跟老师去“理论理论”。

        阿娘心里气啊！这些人哪恁搞咯？心眼嘎小，眼热阿拉有男小顽双胞胎，非要拿阿拉双胞胎活活拆开！考中学么一定要拿伊拉两介头分到两个学堂去，幸亏两个学堂近，只隔开三条马路，现在倒好，又要拿伊拉两介头分开，一个在上海，一个到乡下去，气人不气人！

       咳，侪讲阿拉福气，有一对男小顽双胞胎，倷不晓得啊！福气，福气，有福就有气！为了双胞胎不晓得受了多少冤枉气！阿娘想着走着，一歇歇学堂到了。老师见来了一位长者家长，赶紧起身招呼。   

         “阿娘，侬好！”老师礼貌乖巧，跟着学生称呼其长辈，听阿庚阿康叫“阿娘”，马上亲亲热热叫一声“阿娘”。

         “阿娘，侬讲，侬有啥要求？”

          “老师好！老师，侬晓得阿拉阿庚跟阿康是双胞胎，一个辰光生出来咯！从小一道咯，吃饭、睏觉、白相侪勒嗨一道咯，覅好分开咯。老师，侬拿伊拉分勒一道，好伐？”

         “阿娘，侬要求倷屋里两个双胞胎分配在一道？可以啊！伊拉两介头可以一道去崇明前进农场，侬看哪恁？”

        “侪去崇明？侪去当农民？阿拉阿庚不是分在厂里啊？让阿康也去阿庚的厂好了。” 

         老师听了一愕，伊还呒么碰到提迭恁要求的家长！现在一家有一个工矿名额已经谢天谢地开心煞了，这位老太太要两个工矿名额，辣手咯！

         “阿娘，倷屋里已经有一个工矿名额了，不能再给倷工矿名额了，人家屋里侪只有一个工矿名额啊。”

         “人家屋里呒么双胞胎啊！阿拉双胞胎从小到大，每天在一道咯！”

        老师无话，不晓得哪恁说服阿娘！

         “阿娘。我手里已经呒么工矿名额了。工矿名额侪已经分配光了。”

         “个么，老师，侬行行好，到其他学堂去借一个名额，好伐？”

        “借不到咯，也不好借个咯，阿娘，每个学堂的工矿名额侪有限的。”

         “做啥借不到啊？做啥不好借啊？钞票也可以借，呒么钞票，手头紧也可以调调头寸咯呀！”阿娘一直听到阿爷做生意钞票不够可以“调头寸”。

         老师被阿娘搞得哭笑不得，不晓得哪恁办好，只好讲：

          “阿娘，我呒么办法解决侬的问题，我跟校领导讨论讨论，好伐？”

        阿娘跟老师“理论”了半天呒么结果，垂头丧气，急急赶回家去和阿爷商量。

        阿爷呢，一直惦记着阿娘跟老师“理论”的结果，从早上起就无精打采坐在沙发上发呆。

        挨斗、挨批、抄家、没收财产、扫地挖阴沟劳动改造，阿爷侪挺过来了。但宝贝孙囡旦旦批斗伊，跟伊划清界线，深深刺痛了阿爷，阿爷的心像被利剑狠狠划得鲜血淋漓。前几天，听到旦旦一个人跑到遥远的内蒙古去了，阿爷忖这辈子可能再也看不到旦旦了，阿爷和孙囡再不可能有和解的一天了，阿爷的心彻底碎了。

         昨天，听说阿庚要去当工人了，阿康要去当农民了，阿爷觉到天塌了！

       阿娘进来，见阿爷畏头耷脑的样子，赶紧劝阿爷：

         “覅东想西想了，想也想不好，俗话讲‘儿孙自有儿孙福’，咸黄鱼也有翻身日脚，阿拉的孙子孙囡脑子侪聪明，读书侪好，说不定哪天时来运转，有出息光宗耀祖了。……侬还是想开点，身体养养好，等着听伊拉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