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d）138弄 带鱼鱼松
上海主妇聪明勤快，个个是勥人。
可能上海的黄梅天、酷暑天、严寒天磨炼了伊拉。
一出梅，水银柱蹭蹭蹭跳到38°C, 整个上海城像跌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热得人发软。
勤劳能干肯吃苦的家庭主人为了一家老少，一觉醒来拎着杭州竹篮冲到菜场，匆匆买来小菜，三下五下扒完早饭，端着小板凳小竹椅到南北通风，梧桐遮荫的人行道剥毛豆，削冬瓜皮，拣米苋鸡毛菜，趁早上凉快赶紧把中饭晚饭准备齐全了。迭恁大热天，一般人家侪会烧一大锅扁尖蕃茄冬瓜汤置在通风阴凉处，午饭晚饭时，这锅飘着一层鲜红油花，清凉爽口的蕃茄冬瓜汤最受大人小孩欢迎。若家中有人疰夏吃不下饭，主妇们会做些可口开胃的饭菜，比如熬上一锅绿豆粥，讲究些的放些红枣，莲子，百合，芡实等；或者下一锅面条，用凉开水冲了，扒松散了置于电扇下面吹凉，吃的辰光在面条里加入炒好的绿豆芽青椒丝鸡蛋丝，浇点米醋芝麻酱，滴少许辣油就成了美味的凉拌面；也有的一早将荠菜肉馄饨下好淋上油放在电扇下吹凉，吃的辰光撒些许镇江香醋蔴油，再冲上一碗紫菜海蜒汤，那个味道好呵！做人家的主妇有时会用一早买来的油条泡一碗香葱油条汤代替紫菜汤，也是相当不错的搭配。也有主妇天热不愿张罗，一早煮上一锅稀粥，晚上一人一碗冷粥一只或半只高邮咸蛋或皮蛋就算一顿晚饭了。那时买蛋要蛋票，不可能天天吃蛋，过粥菜往往只是一碗毛豆子煸萧山罗卜干，或是青椒炒豆腐干，或是干煸咸菜毛豆，或是霉干菜蒸臭豆腐浇点辣油； 最简单的是什锦酱菜淋些蔴油，或是红乳腐浇上几滴蔴油撒些绵白糖……，简简单单清清爽爽。那时，一般人家经济都较拮据，糖油粮肉鸡蛋豆制品侪凭票供应，每家主妇为一家人吃饱吃好要花不少心思，把简单食材做出可口的“下饭小菜”。当然，大人小孩也侪养成“看菜吃饭”的规矩。
138弄的仁仁姆妈是出名的勥人，为了一家人的一日三餐真正费尽了心血心思。
今朝仁仁姆妈买了几块香干、二两猪肉、一斤黄吉鮳、一斤半毛头、几根茄子、几根夜开花、一把萧山萝卜干，走过盘菜摊头，看见有肉骨头搭冬瓜的盘菜，马上买了一盘。
仁仁姆妈边买边盘算烧哪几样菜：黄吉鮳用盐醃醃，挂在风口吹干，油里煎煎，大热天过饭过泡饭侪老爽口；二两肉和香干切丁加些毛豆子加些豆瓣酱辣货酱炒炒，覅太开胃哦；夜开花和昨日夜里泡好剥好的豆瓣一道烧只夜开花豆瓣酥，淋些蔴油，鲜香酥糯；茄子蒸蒸虾子酱油蔴油凉拌；肉骨头冬瓜盘菜么，加些扁尖，烧一锅清清爽爽的肉骨冬瓜扁尖汤，四菜一汤齐了。那把萧山萝卜干么，和毛豆子炒炒当早饭小菜。小菜全了，仁仁姆妈准备回家，
“啊呀呀，看我的记性，昨日晶晶阿娘讲阿庚阿康吊了两天盐水呒么胃口，自家答应炒点鱼松给阿庚阿康，哪恁忘记了呢？”
仁仁姆妈马上回转去，跑到鱼摊头，还好，还好，还有带鱼，就是侪是小带鱼了，好在做鱼松无所谓鱼大鱼小。仁仁姆妈挑了四条鱼鳞银光闪闪的带鱼，又买了些葱姜急急回家吃早饭。
吃早饭桌上，姆妈“布置工作”： “偼偼，侬今朝帮姆妈汏黄吉鮳，汏好用盐醃好挂到风口头去，再帮姆妈刨冬瓜皮和夜开花皮，倩倩帮忙剥毛豆。仁仁，等歇，姆妈带鱼汏好蒸好，侬帮忙挑鱼骨头，侬眼睛尖，听见吗？”
“佳佳，侬袜子破了，自家去补好。破脱了哪恁不晓得快点补啊？”姆妈有点生气，“小洞不补大洞吃苦！讲过几遍了，就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听姆妈教训佳佳，仁仁暗暗开心，表面上一点不露声色。
仁仁本来打算今朝上半天和晶晶一道用乌贼鱼骨头做小帆船。
这是晶晶姆妈教伊拉的。
上个礼拜，晶晶姆妈用一根乌贼鱼骨头给晶晶弟弟做了一只洁白可爱的小帆船。仁仁和晶晶看了欢喜，想自家动手做一只。
晶晶姆妈给伊拉做了示范，还跟阿娘讲好吃乌贼鱼，关照顾妈把鱼骨汏清爽给晶晶仁仁。
等姆妈讲好佳佳，仁仁看看姆妈脸上呒么怒气了，轻轻讲：
“姆妈，我可以下半天拆带鱼骨头伐？上半天我跟晶晶有事体。”
“倷有啥事体比我的事体还重要啊？”姆妈不解地看着仁仁，“迭几条带鱼我要做鱼松给阿庚阿康吃的，伊拉两介头吊了两天盐水，事体虚脱了，阿娘要给伊拉补补，伊拉屋里只有福建肉松，太油太甜，我答应晶晶阿娘炒带鱼松给伊拉过粥，吃中饭前要炒好咯。”
仁仁不响了，搬只小凳子去拆鱼骨头。
晶晶来了，“哎，侬要拆鱼骨头啊，个么，啥辰光做小帆船？”
“总归要等鱼骨头拆好。”仁仁望着三大碗带鱼叹了口气，“姆妈讲迭个鱼松中饭前要炒好的，要去给阿庚阿康吃咯。 ”
“给阿庚阿康两个皮大王吃啊？”
“啥人讲阿拉坏言话啊！”
仁仁晶晶一看，阿庚阿康走过来了。
“哎，倷哪恁不去睏勒床上休息？跑下来做啥？”
“睏了厌气煞了。”阿康讲。
“阿娘同意阿拉下来走走坐坐咯。”阿庚补充。
“倷厌气啊？”仁仁一听马上讲，“’个么，给倷点事体做做，拿迭四条带鱼的骨头拆脱。”
“对了，应该倷两介头拆，仁仁姆妈要拿迭个炒鱼松给倷吃。应该倷来拆。”
“好，好，好，阿拉来拆。反正阿拉也呒么事体好做。”阿庚同意了。
“认真点啊！骨头不拆清爽，鱼刺鲠在喉咙口阿拉不负责咯！听见伐！”晶晶关照。
“晓得！晓得！”
仁仁晶晶趁机溜了。
仁仁姆妈来拿鱼了，一看，咦？哪恁两个光榔头在拆鱼骨头？
“仁仁呢？哪恁倷在拆鱼骨头？”
“仁仁讲，迭个鱼炒了鱼松是给阿拉两介头吃咯，叫阿拉拆骨头。”
“迭个小丫头！” 仁仁姆妈连连摇头。
